珍宝珠

我永远爱你。
愿你有铜墙铁壁,刀枪不入,金刚不死。

八月集市

  



  全篇9.4k 一发完


  


  大学教师x学生


  *双向救赎/年龄差11岁


  *苹果花花语:陷阱


  


  八月的正午没有太阳

  八月的苹果滚下山岗

  八月的集市又临霜降

  八月的梦游者 看见过夜里的太阳

 

   ——————————————海子《八月的梦游者》



  

  

  “张老师,来上课啊。”


  面对面的座位上,是张九龄的同事,冯华硕,教金属文物修复。


  “嗯,刚下完工地回来,这不已经开学两周了嘛,再不来说不过去了。”


  张九龄笑着把上课用的资料抱起来,和一个假期没见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打算出门上课。


  “大家好,我是大家这个学期科技考古的任课老师,张九龄。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就两周没来上课实在是抱歉,因为工地那边出了些事情。”


  张九龄低头整理着资料,黑色的圆领半袖露出一截脖颈,能看出上面有一道口子很深的伤痕,经受岁月迁徙也没变淡。


  “太不地道了吧老师,我们可是大一新生诶。”


  说话的是个男孩子,张九龄抬了下头,应该是富家少爷之类的人物,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在大学的时候。


  “嗯,实在是抱歉。数字九,年龄的龄。班长在吗?点下名,然后我们开始上课。”


  背过身用粉笔写下名字,张九龄举起了手中的点名册。


  “在。”


  那个声音温柔的让他害怕,仿佛冲破时间的牢笼向张九龄张出獠牙。张九龄的粉笔卡断了半截,在黑板上划出一道弧线,刺耳的声音充斥着整间教室,无力感一瞬间扎进了张九龄的心脏。


  那人他认识,但他不敢回头。


 

  王九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又仿佛从未发生过,低头用手指骨敲击了一下讲台,示意张九龄把两个班的点名册都给他。“老师?”


  “嗯,好。”


  眼睫下略过一阵清风,吹得直颤,右手紧紧包着断掉的半截粉笔,张九龄抬起了头。


  “老师你好,我是王九龙,是二班的班长。”


  王九龙克制住想要安抚他的手,接过了点名册站在他的前面开始点名。


  张九龄趁着这个间隙,迅速地换了口气把粉笔扔掉,用手指甲将食指肚按出一个小坑,强迫自己冷静。


  “老师,都到了。”


  王九龙点完名字把点名册还了回来,还在第一行自己的名字旁画了个勾,没错,他是王九龙。


  “好,然后我们选下课代表吧,大课要收发作业,还要考试,就不麻烦学委了。”


  张九龄抬了抬眼镜,把背过身走向座位的王九龙的背影看了个清楚。当年小孩才到他的腰线,现在已经那么高了,算下年龄今年正好是大一的年纪。


  “选王九龙吧,他高中选科化学地理和历史。”


  大家都起哄着喊王九龙的名字,吵吵闹闹中张九龄环顾了一下教室,微微笑了一下,看来当年孤僻不说话的小孩现在很受欢迎,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社交圈子。


  “好,那就……,王九龙吧,下课和我来趟办公室,谈一下后半个学期实验的事。我们现在上课。”


  明明是夏天,张九龄却觉得自己开始冒冷汗,偌大的教室里,坐在第一排的王九龙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像聚焦的光圈一样,他就是那圆圆的红点,被瞄准。


  上课的间隙,他偶尔也会观察王九龙的表情,但每次都错过看向他目光,他不想被人审视,哪怕是曾经相熟的孩子。


  王九龙笑着回应他的问题,低头转笔思考,不时和旁边的人搭话,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张九龄有点委屈但又有一些羞愧和无奈,毕竟是他把小孩抛下的,他不能要求别人记得他这个背叛者。


  熬到了下课,张九龄终于松了口气,一节课上的头昏脑涨,他已经不想思考这件事了,打算抱着资料离开教室。


  “老师,我来吧,您办公室在哪?”


  王九龙走上前从张九龄手里拿过资料,往后站了半步。


  “嗯?噢,在c栋,就是后面的那栋,红色的。”


  见他没有想要谈论以前的想法,张九龄也闭口不说,两人就这样从教学楼里出来,又走进办公楼,一路的沉默,有种奇怪的诡异。


  “就是这,吃糖吗?”


  到了办公室,张九龄从抽屉里掏出糖盒,拿出一块水蜜桃味的给王九龙。


  “谢谢老师。”


  笑着接过糖揣进兜里,王九龙把东西放到了座位上,顺便审视了一下张九龄的桌子,很好,没有什么女人的照片。


  “实验课是这样的,我想的是每周三晚上七点,然后周六下午两点半,一个学期上四次这样。”


  张九龄不太喜欢上实验课,因为要考虑学生的安全问题,还要头疼那些昂贵机器的保护,每次在实验室负责人的单子上签字的时候都像是什么责任担保书。


  “好的,具体哪几周呢?两个班一起吗?”


  王九龙站在张九龄的面前,恰好挡住了穿堂风,和穿透窗户落进办公室的强烈日光,暖阳半照在王九龙经过了一个月的军训没黑一点的脸上,他躲也没躲。


  “上这边来,晒不晒啊。”


  张九龄坐着拉住王九龙的胳膊,把他往旁边拽了一下。“你们两个班自己定,周三还是周六,人数就是四人一组,然后把表交到我这里,周五之前吧。”


  “好,那我拉个群?”


  王九龙感受着手腕处一触即离的温度,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


  “太麻烦了,不用,有事我提前和你说就行。”


  张九龄整理了一下桌子,找到被A4纸覆盖的手机,不常用就总是忘了放在哪。


  扫码添加,改备注,一气呵成,张九龄面不改色,王九龙目不斜视。


  “那老师再见,刘老师再见。”


  王九龙说完了最后一句,就回头关上门离开了,还带走了一阵热烈的风。


  “老刘?你们班的学生?家庭情况表给我!快点!”


  看见人走了,张九龄腾的一下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再也忍不住地来回踱步,开始思考王九龙的意图。


  “喏,别乱看啊。”老刘从旁边递了过来。


  “父亲是工程师,对。母亲是中学教师,也对。领养家庭,都对。就是他。那他怎么装做不认识我呢?”


  张九龄合上表,不理解的挠挠头,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座位上。


  “你认识?”


  老刘终于从实验数据中抬头,接过表格。


  “我不是之前和你说过,我们有一次去将军山调研一个战国墓葬群,然后带回来一个小孩嘛,就是他,我养了一年,然后在找了一对合适的养父母之后就把他送走了。”


  张九龄坐在座位上回忆起那次堪称惊险的经历。


  当时他不过是研三的学生,跟着团队一起去将军山调研,因为听说那里有一个战国墓地,而且灰坑的面积比较大,但是听风声说有盗墓贼已经去过了,带走了几件青铜器。张九龄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当地警方,在抓捕盗墓贼以后,对战国墓地进行抢救性发掘。这个项目已经事前进行审批了,所以大家都觉得比较安全。


  因为张九龄比较年轻,又是个男生,所以跟着领队也就是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一起参与了这次抓捕活动。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老祖宗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那时,张九龄蹲在土堆后面打算对泥土层进行勘探,但谁都没想到,盗墓贼竟然有枪。张九龄土堆挖到了一半,看到了那个小男孩,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盗墓贼的枪已经响了,他想都没想直接跑上前扑倒了小男孩,万幸,子弹只是顺着脖颈划了一条口子钉在了远处的木板上。


  “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张九龄抱着小男孩,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自己显然也还没从劫后余生中醒过来,手都在发抖。


  “哥哥,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五了。”


  小男孩眨了眨眼看着张九龄,一点都不慌乱。


  “你……你和他们?”


  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张九龄脑海中冒了出来,但他极力地压制了下去,他不想把这样带有歧视性的想法放到一个小孩的身上。


  “嗯,他们让我放哨,给饭吃。”


  小男孩点了点头,抓着张九龄的手,“哥哥你快跑吧,他们有枪。”


  “那你呢?不行你不能在这,你不去念书放什么哨,你爸妈呢?我去找人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那时的张九龄还是家境富庶的少爷,对除了学习之外的一切事情都保持着天真和懵懂,他单纯的以为小男孩只是不爱学习出来玩做了放哨的人。


  “我爸妈?挖铁矿,山体滑坡砸死了。”


  小男孩仿佛已经对这句话烂熟于心,在他口中说出来冷静又冷血,就像那只是一次新闻直播,只是一次事故的情况传达。


  “啊?那你……”


  张九龄只在新闻中听过这样的故事,并且他才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不敢再说什么话,现在的一切足以让他神情紧张。


  “快跑!”


  在张九龄把水蜜桃味的硬糖塞进小孩的衣服口袋作为安慰的那一刹,小男孩拉起他夺命狂奔。


  张九龄不知道两个人跑了有多久,等停下来的时候,那双紧紧拉住的手已经沾满汗渍,张九龄被风吹的头昏脑涨,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为什么要跑?”


  张九龄蹲下身子大口的呼吸,把小男孩抱进怀里,感受两颗异常跳动的心脏,像是在证明生命的齿轮还在运作。


  “应该是被警察发现了,想绑你做人质,我看到人影了。”


  小男孩已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抬头看着张九龄解释,然后把那块糖掏出来,包装纸剥开,含进了嘴里。是从来没尝过的味道,真甜。


  “那你不跟他们回去吗?你家在哪?”


  张九龄终于歇够了起身,拉住小男孩的手,打算看看附近的情况。


  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即使月亮很亮。不过在乡村的八月中,可以望到远处的萤火虫在空中飘动,就像一盏盏灯,点亮张九龄的眼睛。


  “在前面,你和我走。”


  又等了一会,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小男孩拉着张九龄回到了他的家。


  或许并不能叫做家,破败的木板房,只有一个不完整的炉子,里面有少许的泡面渣渍,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下脚都很困难。唯一值钱的东西或许就是那个摇摇欲坠的吊床,和枕头下面的两本化学书。


  “这……”


  张九龄就像是一个落入深渊的无知者,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属于他的另一个世界,当他第一次走近的时候,只有重重的叹息和难过。


  “随便坐。”


  小男孩轻轻地拉着张九龄坐下,甚至找了一块毛巾为他擦汗和后脖上的血。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张九龄看着小男孩亮晶晶的眸子,握住了那只手。


  “哥哥你不是的,你比他们都漂亮。”


  小男孩伸出手指碰了碰张九龄的眼睛,像是在触摸什么无价之宝,只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张九龄手足无措地坐在木头上,看着男孩脚上穿着一双随处捡的人字拖,蹲在门口吃已经干住了的泡面,一口一口的吃完,就连葱花和辣椒都没有放过。


  “哥哥,我知道你不会吃别人剩的,明天我去河里给你抓鱼,他们会找到你的,这里很高。”


  小男孩吃完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了一床被子,上面被老鼠咬出了许多洞,还有油污和杂草。“哥哥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不会发现你的。”


  风顺着河流找寻踪迹,钻进了平凡人家,落在张九龄的肩上,他忍住落泪的眼睛,说了一句“我带你回家,我养你。”


  “嗯?”


  小男孩显然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抱着比他人还重的被子也看不到张九龄的脸,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被子放在了吱呀作响的床板上。


  “你手怎么了?”


  月光倾泻在丛林中,张九龄看到了红色的血,他将小男孩拽到身前,发现了身上的红痕,一看就是被皮带一类的东西打的,手指甲充满了条棱,妈妈对张九龄说过这样是营养不良的表现。


  “没事,哥哥,你快睡觉吧。”


  小男孩终于把糖吃完了,他有点开心,能在这里认识一个给他糖吃的人。


  “那你呢?你去哪?我说我要带你回家,你没听到吗?”


  张九龄起身惊动了一房的灰尘,铺天盖地地砸在他的脸上,他狼狈极了,却更生气。


  “以前也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他们还是走啦。我去外面睡,哥哥你快睡吧,明天我去给你抓鱼。”


  家徒四壁,门也没什么好关的,但小男孩还是象征性地推上了木门,走了出去。


  “你去哪睡!外面哪有地方!”


  张九龄气愤的想哭,又想喊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屋外的男孩说。


  “草丛里呀,我一直都是在这睡的。”


  张九龄根本等不及听完,就冲出去把小男孩抱了起来扔进了床里,“你在这!给我睡觉!快睡!”


  小男孩似乎是根本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但又很害怕,怕张九龄愤怒起来也像那群人一样用皮带抽打他。所以他蜷缩着身子,兀自闭上了眼睛,用耳朵听外界的声音。


  张九龄给小男孩把被子盖住双腿,就出了门。


  圆圆的月亮被玉兔咬了一口,只照拂了半面土地,地上的绿草长的有半人高,张九龄躺进草地里,看被银河随手抓了一把撒向天空的星星。


  社会从来就不存在平等,他知道。但他从不知道,有些人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回想着那间房子里的一切,张九龄的眼泪落在了土地上,有蒲公英生根发芽。


  “哥哥?”


  小男孩蹲在地上拍着张九龄的胳膊,“醒一醒。”


  “嗯?”


  张九龄睁开眼就被太阳刺到了,就像在深夜里打开了探照灯。“这是什么?”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红果子,上面还有些许的水,应该是刚洗过,双手捧着给了张九龄。“是苹果,那些人都吃过,没毒的。”


  “苹果?”张九龄觉得他的常识理论受到了挑战,“那你吃吧,我不饿。”他是真的不想吃东西,他昨天想了一晚上,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只想带着小男孩回到大城市里,让他去上学。


  “哥哥,你快吃嘛,中午我去给你抓鱼。”


  小男孩拽着张九龄的袖子,想把苹果塞进他的手里。


  “我真的不要,你吃。”


  张九龄又推拒了一下,却不小心打了小男孩的胳膊,“苹果”顺着手掉了下去,滚下山岗。


  


  “哎!别想啦!赶紧去开会!”


  老刘看他回忆的这么入迷,用夹子敲了一下隔板。


  “什么会?”


  张九龄刚回忆到苹果那里,但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警察找到了他们把他和男孩救了回去。他达不到领养的条件,只能凭借家里的关系先把小男孩上学的手续办全,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叫王九龙,十年前就报了失踪人口,但家里人早都不在了。


  “你快放开我!”


  “我不会放手的!”


  门外有学生在吵闹,张九龄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他把王九龙送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对话,在带着王九龙去游乐场的跳蚤集市上,他给王九龙买了冰淇淋,他记得那天是个阴天。


  张九龄约好了领养父母在游乐场见面,王九龙紧紧抓着他的手和冰淇淋,一口都不敢吃,即使甜筒已经快化掉了,手也冻的发僵。


  “你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这是张九龄说的最后一句话。


  “哥哥你别走,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在游乐园玩,冰淇淋一点也不好吃。”


  小男孩哭了,泪水聚成大雨,冲垮了早晨的太阳。风轻轻地刮起了他脖子上的方巾,那是张九龄给领养父母留下的信号。


  小男孩好像对这种事情的感知能力特别强,因为他不止被抛弃过一次,紧紧抓着张九龄的手,哭声越来越大。但他还是比不过已经成年的,张九龄的力气。


  张九龄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不能回头,家里的公司破产,父亲自杀,母亲抑郁而终,他再拿不出钱来让小男孩跟着他一起生活,更何况没了家里的庇佑,他根本没办法继续收养小男孩,因为那些行为全都是非法的。他又曾经承诺过,不会再让小男孩回到以前的日子,所以为他找了适合的父母,他甚至亲自去考察过家庭环境,才放心。


  眼眶被风吹红,张九龄听着小男孩在后面哭,每一步他都走的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像在心脏处划开了一道口子,但他不能停下,不能心软,不能回头。他早就发誓,不会再让小男孩过贫困的日子,而且他并没有勇气能带着他把生活过得很好。


  “这是二班送的苹果?张九龄!快点起来开会去!发什么呆呢!”


  老刘扔了个苹果过来,一下把张九龄砸回现实里。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张九龄想他并不后悔,那个决定是当时的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再往前走一步两个人都会困死。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亲眼看着王九龙长大成年。他不怕王九龙恨他,他只怕他忘了他,忘了那个两人一起夺命狂奔的晚上,和一起相依为命生活过的日子。


  “什么苹果?”张九龄起身扯扯衣服,看了看手里的红富士。


  “听说是王九龙家里开的采摘园?真甜,你尝尝!”


  老刘咬了一口,被汁水甜的惊喜。


  “不吃。开会去了。”


  什么苹果,一定是王九龙拿来膈应他的,吃什么吃,我才不吃。张九龄把苹果放到了桌子上,拿起衣服出门了。他想起来了,要开考古交流会。


  “王九龙!苹果送了吧。”


  宿舍里,大家都等着王九龙的好消息。


  “送了啊,就是不知道他们吃没吃。”


  王九龙把张九龄给他的糖放到抽屉里,那里已经攒了满满一盒的水蜜桃糖纸,都是张九龄给的。


  “马上就是教师节了,还是你这办法管用哈,我们采摘园都去了,我看她们一个个都可感动了。不过那采摘园真是你们家的啊!”


  “后山上的地,开了一块。都说苹果树好种,就种了苹果。”


  王九龙盘腿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张九龄爱不爱吃这种苹果,但他家的山上只能种这个品种。他想告诉张九龄,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哭的孩子了,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靠自己给张九龄一个家,而不是要靠张九龄没日没夜的打工供他上学。


  后来,在新家的日子,王九龙经常会想起那个深夜。深夜里张九龄的愤怒,对他的怜爱。他们或许都不知道,那一刻就是一切情感纠葛的开始。


  大一的课并不多,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实验,有的人周五就溜之大吉,不知道去哪里耍了。


  王九龙盯着他的电脑炒股,一边查这个月新出的考古发现。


  “哥,你当初不去学金融,学这冷门专业干嘛,怎么着你还有个考古梦啊。”


  舍友看王九龙忙来忙去的样子嘲笑他,开学快一个月了,王九龙炒股开公司上课都不耽误,蜈蚣那么多手也不够他忙的。


  “为了追人。”


  王九龙考这专业就是为了能追到张九龄,让他再也逃不走。


  “那追到手你就转专业吧,看你那受罪的样。什么女生啊,值得王大少爷追。”


  舍友一脸吃瓜的表情看着王九龙。


  “男的,学校不让师生恋是吗?不让也不行,我怕他跑了。”


  王九龙从抽屉里掏出来半个月之前张九龄给的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他不舍得吃,只能看一看闻一闻,然后等待下一次张九龄赏给他的糖。


  “王九龙作业做的不错,数据也都对。来,给你一块糖。”


  谁能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天降糖吃。王九龙笑着接过糖,看着讲台上风雅儒和的张九龄,哪里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第一次发现喜欢上张九龄的时候,他已经和他分开了。是在网吧里,第一次看片,他对着那些女人一点欲望都没有,脑海中想的全部都是张九龄。


  带他买衣服的张九龄,给他做早饭的张九龄,流汗的张九龄,给他糖吃的张九龄。


  “我家种的苹果好吃吗?”


  王九龙等不及了,他不想再等张九龄反应过来来找他,他要乘胜追击,哪怕迎难而上。


  “嗯?”


  张九龄被抓了一下没站稳直接撞到了王九龙的怀里。


  “苹果,好吃吗?喜欢吗?”


  王九龙用手扶住张九龄的腰,低头看着他,浓浓的爱意吞噬山海,也吞噬了张九龄的眼眸。


  “吃了吃了,好吃。你家种的?”


  张九龄被眼神吓到了,赶紧推开了王九龙,无措地转移话题。


  “嗯,我一颗一颗种的,想你有天能吃上。哥,你见过苹果花吗?是白色的,很漂亮。”


  王九龙叫了一句哥,观察着张九龄的表情。


  “啊?漂亮吗?我没见过,我先走了。”


  张九龄听王九龙这么说就明白了过来,他没忘,他只是故意不说,让自己一个人难过,被回忆困扰,被过往鞭笞,被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责罚。他不想面对学生时代的自己,现在的他只想逃离。


  “张九龄!你又要逃走吗?”


  空旷无人的街道,落英缤纷,落地的花朵都是白色的,王九龙说苹果花也是白色的。张九龄蹲下身子,哭了起来。因为纸钱也是白色的,他讨厌白色。


  他没想过逃走,他没有。“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我不是把最好的都给了你吗?我只是……只是逃避了那个自己。”


  被王九龙抱在怀里,张九龄第一次躲进一个人的怀抱放声痛哭,他没有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他从不敢哭。他用手臂发泄着,拍打着王九龙的胸膛。他抓着王九龙的衣服抹上眼泪,他嘴里在说,我没有逃走,没有。


  “哥哥,你摸一下心脏。”


  王九龙抱着他,手掌握着手掌靠近心脏,“哥哥,这里为你铺了一个集市,开满了苹果花。你听到花开的声音了吗?它在说我爱你。”


  张九龄惊呆了,“你在说什么?王九龙你疯了吗?”


  他用力将王九龙推开,磕磕绊绊地跑走了。


  把人吓跑了,王九龙也不惊慌,他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就要转专业走了。他在赌,赌张九龄的善良,赌他对自己的容忍。


  张九龄慌慌张张,跑回了办公室,才发现手里被王九龙塞了一张纸,是用苹果花做的书签。强迫自己镇定,张九龄想打开抽屉找糖吃,翻了很久想起来最后一块给了王九龙。


  该死的苹果,该死的懦弱,张九龄摸着自己的心脏,忍不住回想王九龙说的那句我爱你。王九龙十六岁的时候,他也听他讲过,他说我爱你,哥哥。但张九龄知道,这完全是不同的意思。


  王九龙怎么会,怎么会,爱上他。这是不对的,这是……对的吗?世界上的事情有对错之分吗?


  当天晚上张九龄又做了噩梦,在梦中惊醒,张九龄发现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巾,想都没想他就给王九龙打了电话,“王九龙,我没有逃跑,我不是背叛者,我没有。我不想继承父亲的公司,车祸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我没有做错过。”


  “没有,宝贝,我从没有怨过你,如果说有的话,只是埋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家里的情况。不要自责,不要害怕,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


  蹲在宿舍外面抽烟,王九龙看着天上被咬了一口的月亮,心如刀绞,如果说有什么是后悔的话,他只后悔没能早点回来找张九龄,陪在他身边,给他一个家。


  清醒了,张九龄反应过来自己太冲动了,一句话也不说挂了电话。


  仿佛在意料之中,王九龙把烟头踩灭。


  张九龄是他的苹果花,永远不会枯萎。


  


  这天起,张九龄仿佛故意躲着王九龙,王九龙也不在意,每次都只是笑着看张九龄,看到他害羞地转头,看他别扭地背过身捂住心脏。


  实验课终于到了,一节课上的平淡,张九龄从不在他面前停留。他也不挽留,下课安排了打扫的人,就打算回宿舍。


  “哥,外面下雨了,我女朋友让我去接她,你行行好替我一次吧。”


  “好,路上小心。”


  王九龙拿着拖布,把舍友推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每一滴都用力地砸在窗户上,王九龙坐在桌子上听着雨声,一边看外面的雷电劈开大树。


  快要打台风了。王九龙心想。


  “嗯?你还没走?”


  张九龄本想来锁门,推开就看到了王九龙。想一想再躲下去也不是回事,毕竟他要教王九龙三年的课。硬着头皮和人打招呼,不顾及自己已经动摇的心,对有一个家的渴望。


  “下的雨太大了,走不了。”


  王九龙将拖布收起来,接着看窗外的雨,不去看旁边的张九龄。


  “我……我有雨伞。要去我办公室拿吗?”


  张九龄抓着门把手,看前面那个高了他一头的大男孩。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来那天做的噩梦,他记得后来王九龙轻轻唤了两声宝贝,张九龄抖了下身子,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


  “张九龄。”王九龙回头了,看着对面的人。


  “嗯?怎么了?”张九龄觉得,他现在就像进了狼窝里的兔子,动弹不得。


  “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不,可以说是不到两个学期。”


  王九龙走到张九龄面前,低头看着他。


  “怎么了?要去哪吗?”


  这次换你来抛弃我了吗,张九龄抓着衣襟,不想说话。


  “所以答应和我谈恋爱吗?只有两个学期了。”


  王九龙的脸上再没有了以往的微笑,神情紧张又严肃,仿佛是身患绝症只剩了最后一年。


  “不可以师生恋,不行。再说,……我,我不……”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怕只是突然有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那个人恰好是你,我会把它当做依赖而不是喜欢。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从今天开始,宝贝。”


  没等张九龄说话,王九龙就吻了上来,笑着抬起下巴,把张九龄紧紧圈进怀里。温柔又带着侵略性的吻落在张九龄的唇上,他既害怕又紧张。抓着王九龙的衣襟想躲开,但又拗不过王九龙的力气,只能被迫承受王九龙给的呼吸,是水蜜桃的味道。


  “不……不行了……”


  终于推开了王九龙,张九龄缩在他的怀里喘息,绯红的眼角出卖了他的心动。没有人不会被紧紧拥入怀里的动作心动,是绝对的占有欲,绝对的安全感。张九龄抬头用水润润的眸子看着王九龙,伸出手指点他的鼻梁,踮起脚摸了摸眼睛。


  “你是王九龙吗?”


  “我是啊,宝贝。这辈子你也别想忘记我。”


  王九龙把张九龄推进墙角,关了实验室里的灯。呼呼的风声和雷电交加的响动冲撞着玻璃,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却比雷声还大,在没声音的实验室里放给张九龄听。“听到了吗?苹果花在说我爱你。”


  “那我……我试一试好吗?”


  拉住王九龙的手,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像一个找寻怀抱的梦游者,张九龄低下头做了人生中第二个冲动的决定,说了一句“我没有想要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一言为定。”


  王九龙抱着他亲吻,对着他的苹果花发誓。


  落入山岗的红苹果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两个学期以后……”


  张九龄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紧紧闭着眼睛,掩耳盗铃。


  “两个学期追不到你,我就要转专业去金融系了。我还和舍友打了赌,要买一个月的早饭,我可不想早起。”王九龙笑着放开张九龄,观察他的表情。


  “王九龙!”


  张九龄气死了。


  “干嘛?告白吗?我准备好了。”


  跑出实验室,王九龙看着天空中的彩虹。


  “王九龙你混蛋!”


  他的小太阳跑向他了,梦游者会抱紧滚烫的太阳。


  


  世界上的事情有对错之分吗?谁都不知道。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大家也喜欢。评论和热度对我都很重要,谢谢大家的反馈。如果说用心讲的故事也没办法感动大家的话,那真的没有创作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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